魏暑临：锦笺妙语论事知人——读章用秀先生新著《残笺碎语》

天津美术网 www.022meishu.com 2020-11-25 11:40

锦笺妙语论事知人

——读章用秀先生新著《残笺碎语》

魏暑临

章用秀先生著《残笺碎语——书信里的人和事》近日由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书中收录文化名人信札研究文章40篇，是作者以信札收藏为中心，研究天津近代以来文人遭际、士林交往、学术承传的学术成果，收录了大量宝贵的文史资料，展开论述了相关人事的浮沉和世运的兴替，可称是一部以信札研究为切入点的儒林传，一部以人文研究为出发点的文人史，虽云“残笺”，却在零散中串成脉络，虽云“碎语”，却在细微处见其大义，实为近年来天津文史不可多得之作。

此书的可贵，首先在于其存录书札资料，足以补证文史阙如，又在于其叙论人物生平，借以彰显学人品质。如书中收录的严修致圣容县长信札，其内容旨在保护文庙，章先生结合1929年刊行的《天津市淫祠邪祀调查》等文献，证明当时社会背景本有“废庙”之风，又通过严氏保护文庙以及晚年倡导崇化学会、城南诗社等行为，论到其对旧学和新学的认识，结合其诗作“新学与旧学，交攻如对垒。我思不必然，实事但求是”，以及陈宝泉、陈鑫等人对严氏思想的论析，证明其晚年不是趋于保守，而是在自我检讨后，坚持了一以贯之的价值取向。书中又收录严氏题回族书画家曹鸿年的诗笺，结合其与回族友人杨桂山的交往，论述严氏高尚的民族团结意识，证明其道德风范的清正。这些都有助于更加全面立体地理解严修。又如李叔同致友人孟广慧信札，未曾见于著录，章先生结合孟氏生平相关经历和诗句，考证此信为李1912至1918年出家之前一段时间所写，并引申到李、孟二人的深厚交谊，以及李在金石书画上如何受到孟的影响，又如何超越了包括孟在内的同时代文人。与此信文辞同样古雅的还有1923年李叔同致结拜兄弟李绍莲信札，章先生不但由此信叙论到李叔同的家庭生活与情感世界，还谈到了李结发妻子俞氏的家庭背景，并推知俞家与李绍莲家的关系等。李叔同研究的各种资料至今可谓庞大，能够有所创见实为难得，本书相关内容则是研究李叔同人生际遇和心路历程的宝贵资料，足见章先生治学的良苦用心。

书中涉及的信札除了章先生购于厂肆或他人转让，尚有一半以上是学界名士写给章先生的，则更有故事可言。书中将信内文章和信外交往结合在一起谈，有学术深度，有人情温暖，涉及到老一辈文人与章先生的往还，甚至生活上的琐事难题，倾诉求助，都记录了章先生和学林前贤的厚谊，从中可知治学的一个前提是交人交心，治学的一个表现是身体力行，这就与单纯庋藏名人信札，做考证文章又有不同了。

这些发信人都是名留学史的人物，但是生平和治学的很多细节不为人知。如画家姜毅然生活上颇受章先生夫妇照顾，章先生大年初一得知姜奶奶过世的消息后，前去帮忙，才知道姜奶奶其实在前一天晚上已经病故，但姜老不愿打扰他人，且愿再多陪老伴儿一晚上。又如华非早年出版《中国古代瓦当》一书，出版社却将华氏提供的1600种瓦当拓本，包括王襄赠送的河南古瓦当珍稀拓本全部丢失，使华氏抱憾终生。这样的故事都体现学人真实的心情感念。

这些学人乐与章先生交流心得、探讨学行，使这些信札成为宝贵的论学资料，读者读之，颇有引证会通、察源知本的意义。如从姜毅然在信中论白描画时说“白描既是一个独立的画种……不同于‘双勾填彩’的‘双勾’”，“线条既需简练又明快，突出表达对象的立体感和质的软硬特征”，可知他对白描画种的理解和对白描画法的追求；从冯星伯在信中自述学艺经历时说“幼从津门张君寿先生求教篆刻艺术，为《语石》著者叶昌炽先生的派系传人，刻印以秦汉入手，并参酌王石经精神，从平正而险绝，转学吴让之，继之赵之谦，最后吸取吴昌硕，博采众长而能推陈出新”，以及抄给章先生的论印诗，可知其学印的历程和对印学的理解；从梁崎在信中论指画时说“指画虽属小技，画理与笔画同，所不同者只工具和意境耳，学指画者必学好笔画方可为之”，可知其对指画的认识和用功过程。凡此种种，既是难得的艺论资料，配合章先生与诸家耳濡目染过程中的历历往事，读之格外生动，令人神往。

此外，书中所录信札，皆文人翰墨瑰宝，虽随笔挥洒之作，更可见学养风神。如余明善本以碑书、章草名世，但书中所录虽其硬笔信札，却实得“二王”法乳，观之有别开生面之感。

因为世风学风的转变和世人生活习惯的改变，名人信札的搜藏和研究已经成为收藏和研学的热门课题，章先生的这本书除了考证补史，更可贵的在于结合亲身经历，信札、阅历互补，还原学人的生活真实和交际往事。故而在书出版不久，学者姜维群赞叹说：“说‘笺’者众，说‘语’者稀”，其意思大概也正是赞美章先生以信札为起点，引申发挥，综合阐析，知人论世的用心吧。章先生本人对此亦有深刻的见解，已写在本书的自序中。

此书出版不久，章先生持赠于我，并亲自朗读讲说书中重要段落。在读到“先师（按，指张牧石）有几句话让我永世难忘：‘学古不泥古，学今不从俗，有法或不循，无法却严守，为学先做人，习艺先读书’”一段时对我说：“这也应该成为您的座右铭！”对此，我深有感触。我想，广大读者也会像我一样，读过此书，体会到学人的精神和治学的鼓励。（本文刊载于《中老年时报》2020年11月25日“副刊”）

《残笺碎语——书信里的人和事》

章用秀/著

韩鹏/责任编辑

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本书是一本有关于收藏和研究信札的著作。本书内容分为两个部分，上编为《旧札钩沉》，主要是从旧时代的名人信札中挖掘出一些动人的故事以及写信人的心态和社会背景，下编为《见字谈往》，主要是从来往的书信中，牵发出近现代艺术家、文人学者的内心世界和对文学艺术的见解。本书通过一封封具有时代特色的书信，折射出道德、礼仪等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勾画出他们的人生经历、性格、为人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