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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涛
“中国画已到了穷途末日的时候”,这是1985年第7期《江苏画刊》所刊《当代中国画之我见》一文的开篇句,虽短短13字,却颇有一种骇人听闻的力量!一石激起千层浪,围绕中国画的现状和走势,当年全国美术界展开了由众多理论家和画家等参与的热议和争鸣。全国有二十多家报刊介入报道,有十几家艺术研究单位和艺术团体举办了专题性的讨论会。思想的牢笼一下被冲破,沉寂的画坛顿时燃烧、喧腾起来。很显然,文章孕育于“改革开放”“85新潮”的历史大背景中。该文行笔犀利,挥斥方遒,且不说立论的是非曲直,单就效应考量,对于打破单调、警醒人们对中国画生态状况及环境的关注和思考,实具有号角作用。
时至今日,转瞬28年过去。所谓“穷途末日”的预卜、判断,已为此前和当下中国画的蒸腾发展所击破!其实,不少吓唬人的预言,如“文化大革命七八年来一次”“2012年12月23日是世界末日”云云,其呓语性只能令人哑然失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依然是我们论人说事的信则吗?
中国画“穷途末日”立论的主要依据之一是“中国画的技术手段在达到最高水平的同时,变成了僵硬的抽象形式”。请注意,我们必须廓清,技术手段是为表现对象服务的,水平高低一般以表达对象的艺术感人程度为准。虽然国画的笔墨在发展中形成了相对独立的审美品格,但它终究离不开表达的内容。孤立的一笔一画无美、无情可言,只有当笔墨结构成形象时,才可能成为审美对象,而化为“有意味的形式”。环顾左右,也确有一批画家习惯于重复制作,使形式僵化。既是僵化的表现,就难以承认他们技术手段很高。优秀的画家及其作品,总是融技术、情感、素养、审美为一体的。简单化地将最高技术水平与僵硬抽象形式画等号并视为“穷途”,无疑是缺少说服力的。“穷途末日”的另一所谓“佐证”则是“画家放弃在绘画观念上的开拓,而用千篇一律的技艺去追求‘意境’——这是后期中国画中保守性最强的因素”。这一说法分明笼统,且显见以偏概全。在中国画历史沿革中,直至今日,确有一批画家,总是落脚在他们所理解的一鳞半爪的传统笔墨中,作画符号化、公式化,“千篇一律”而不自知;但是,也有不少画家致力于推陈出新,理论和实践并举,成绩卓著。如徐悲鸿在1920年《中国画改良论》中就曾明确提出过“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的革新要领,刘海粟于1935年在《国画苑》中也曾疾呼过“穷古今东西各派各家之画,而又努力冲决其樊篱,将一切樊篱冲决焉!吾自有吾之所有”这样一种逆保守而拓进、博个性而立异的艺术主张,而傅抱石则更简要地提出“时代变了,笔墨不得不变”的实践期望等。当代还有不少有才能的中国画艺术家,总是在竭尽自己的努力,与时俱进,不仅在绘画观念上更易调整,更在题材选择和艺术语言运用上注意到拓土开疆和标新立异。这些虽未可用“完美”置评,但却与“保守性”分道扬镳而扎根创造!
今年5月18日上午,第四届全国中国画展在江苏省美术馆举行。紧接着,下午于江苏省国画院举办了研讨会,笔者应邀出席参加了讨论。会议主题界定为“中国画传承与传播”,子题中则有“笔墨与中国画语言的演化”“中国画创作的现状与问题”“继承传统与开放创新的辩证关系”等内容,讨论堪称热烈。有趣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部分专家、学者,面对四届全国中国画展和当今中国画的发展势头,都不无调侃、触景生情地与二十多年前生发于江苏、惊动全国的中国画“穷途末日”说进行了对照。中国美协中国画艺委会主任龙瑞一发言就提到:“过去说中国画‘穷途末日’,现在不是大发展了吗!”著名美术史论家林木也谈到昔日的“穷途末日”说。他认为中国画怎么正本清源、怎么发展,已由这次展览做出了很好的回答。笔者认为,毋庸置疑的一个创作现实是,中国画并未“寿终正寝”,而是精神愈益抖擞,生命力愈益旺盛。透过画展多姿多彩的作品,我们不难看到,与二十多年前,近一点与十年前相比较,中国画总体上变化不可谓不大,面貌不可谓不新!整体观照,艺术观念的多元、审美样态的丰富、笔墨语言的变化,着实令人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穷途”为“坦途”所置换,“末日”为“光明”所取代。漫步于展厅,徜徉于作品之前,宛如置身于变幻的万花筒前,能看到不同类型、审美相异的画面迭起争辉,写实的、抽象的、传统的、现代的、实验的、制作的、应景的、解构的、再现的、表现的、笔墨的、五彩的,应有尽有。总之,展览彻底打破了定于一格的僵局,充分张扬了个性自由,而铸就了当下中国画的总体样态,显示了在画家精神朗照下转型的新基因、新格局。作为传统文化重要代表之一,中国画不仅没有萎缩,而且气场焕然灿然。即便在世界范围内,那横空出世之态也已引起洋人的瞩目!
当然,这算是中国画呈现于大众视域的一个主体风貌。辩证地看,其艺术肌体并非了无瑕疵。社会市场的混乱、腐败的存在、道德的滑坡、诚信的丢弃,不胜枚举的失范的社会秩序,不会不给画家及其创作带来影响。笔者认为,中国画作品虽然丰富多彩,但是却缺少经典性的震撼人们心灵的杰作。部分作品,表面看还像模像样,却难耐人寻味,内涵浅薄,缺乏深沉;有些作品则属于矫情秀作;更有一味追求形式和制作者,疏忽了对人们心灵的照察和关爱!画家们大抵需要进一步增强社会责任感和担当意识,用自己的作品,在净化人们灵魂、重塑人们健康道德观方面,尽一份力量、做一份贡献。难度尽管不小,但只要思有所及、笔有所至,就可能积累成绩、有所作为。在传统中国画论中,曾有“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的说法;刘海粟在1912年创办上海美专的宣言中,也曾响亮地提到“我们相信艺术能够救济现在中国社会的混沌,能够惊觉一般人的睡梦”。这些都昭示绘画创作的旨趣不只是停留在形式审美的框架内,陶醉于“唯美主义”,它还有一个重要的审美教育功能。问题在于,这种所谓教育感化,切不可简单化、公式化、低俗化,而需要画家以真情、激情去投入。在现代美术史发展进程中,艺术曾经被缠绕在为政治服务的链条上,特别是“文革”期间一度沦为阴谋政治的奴婢。拨乱反正后,鄙薄和抵制假冒伪劣作品、播布高尚的审美情趣,已成为不少画家的创作准则。笔者以为,置于当下的意识形态领域,画家的艺术着落点更需要强化正能量的传递,致力普世价值的弘扬。中国画画家队伍空前壮大,创作条件相当优厚,理应在创作中更多地立足于大众的喜闻乐见,付出更多的人文关怀。在业已摈弃“穷途末日”说的当下,画家完全可以加力驰骋手中的画笔,为中华民族文化的伟大复兴,为圆“中国梦”开拓“中国画新路”,谱写出光辉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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